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憶 父 親(王振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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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參加一起案件的法庭審理,庭審尚未結束姐姐就不停地給我打電話,我知道父親病情可能進一步惡化。閉庭后,我直奔醫(yī)院。父親深度昏迷,偶爾喃喃地問“來了嗎”,姐姐輕聲地告訴他“已經到了”。我繞到父親床前,看著他被病魔折磨的身體,瞬間饑餓感全無。

半小時后,父親又一次陷入昏迷,我生怕他腹部受涼,輕輕地為他拉上被子,一會兒父親突然清醒過來問我“你上午干嗎著”,我小心翼翼地說“您生病半年多了,很多案子都一推再推,推不下去的今天開庭了”。父親點頭,對我責備之意瞬間煙消云散。隨即我輕輕地為父親沖了半袋奶粉,一勺一勺喂他,直到他抿上嘴示意不喝了。

2020年1月23日春節(jié)將至,父親感覺胃部脹疼,飯量開始減少,到醫(yī)院檢查被確診為“肝實質彌散性病變”。我暗暗發(fā)誓即使傾家蕩產也要救治好父親,后我和弟弟帶父親到蘭州一家醫(yī)院,醫(yī)生對父親進行化療,原以為這次治療父親的病情能夠緩解,但熟料此后父親的病情反而繼續(xù)惡化,肝部疼痛夜不能寐。父親可能預感到他的疾病已無藥可治,多次向我交代后事,并執(zhí)意回到老家,叮囑我為患有腦梗的母親尋找保姆。

我希望借助先進的醫(yī)療技術延續(xù)父親的生命,我們又去了西安。父親的飯量開始有所增加,我懸著的心終于平靜了許多。出院回家的父親常在傍晚時分帶著母親下樓散步,對我說如果他病好了,他買一輛電動汽車載著母親去我舅家及其他親戚家;甚至為減輕我的經濟負擔,提出辭掉保姆由他給我患病的母親做飯。那段日子我提著的心放下了,我相信父親還將陪伴我們很久很久。

一月后按照醫(yī)院的醫(yī)囑需要二次化療,凌晨3時父親早早地打電話叫醒了我,睡意蒙眬的我又像往常一樣提著陪員住的小床,提著父親的行李和衣物,攙扶他并肩下了電梯。晨曦中我突然感到原本肥碩的身體已經越來越瘦小,行走中寬大的褲管飄動,我知道四個月來父親沒有足夠的營養(yǎng)補充,體能已經大量消耗,身體已弱不禁風了,他依然保持堅定和從容。

這是西安的第二次化療之行,8時許我們順利住進原來的病床。然而,靜謐的病室已物是人非,在物品分揀中,我意識到上次住院的同室病友已悄然辭世,內心不禁一陣酸楚和悲涼。

忙碌的工作加上醫(yī)院陪員的限制,我只好返回了慶陽。父親情緒異化,每天都不下幾次打電話給我,埋怨這埋怨那。電話那頭除了對他的精神安慰和鼓勵,我也只能一邊安排手頭的事務,并采取隔一天去一趟西安的方式去探視。此后的半月,起早貪黑,風餐露宿,每次到達醫(yī)院附近接到的第一個電話就是父親打來的,電話那頭充滿了對疾病的無奈和對生活期盼,那時我感覺到父親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。

父親心情差到極致,開始責怪醫(yī)生并自暴自棄,無奈,在征求主管醫(yī)師的意見后辦理了出院手續(xù)。父親打來電話讓我給他購買生活用品,并稱他要回原宅居住,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,我竭力勸阻,但為時已晚。固執(zhí)的父親已搬回了原宅單獨生活。

七天后,異地出差歸來的我扔下行李,駕車一路狂奔趕回老家,他躺在土炕上。瞬間我看到父親更加消瘦,蒼白臉色已經沒有往日的氣色,餐桌上擺放著的案板和沒洗的碗筷,菜葉呈枯黃色,堂弟家過事送來的烤魚已經微微發(fā)黑;烤魚的尾巴處兩個指頭大小坑,顯然是父親償食的,他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。我的內心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,酸楚、憤怒和責備瞬間占據了我。半小時后我控制情緒回到父親身邊,為他倒了半杯熱水,勸他跟我回城里住院治療,這一次倔強的父親順從了我的意愿,默默地起身叮囑我鎖好房門,我們在夜色下驅車離開了老家。

次日,我?guī)Ц赣H再次住入市中醫(yī)院,經醫(yī)師20多天的精心治療,父親的肝疼得到了控制,按醫(yī)院的要求我為父親辦理了暫時離院手續(xù)。此后父親萌生回老家請法師看病的心愿,為了照護他的情緒,我一一答應并和姐姐、弟弟購買了生活和祭祀用品,花費數千但毫無效果。事后為了照顧父親我有將他接回城里,但父親已不能獨立起床和大小便了,每天早晚我都放下手中的工作,照料他的生活和起居,并不時幫他按摩積水隆起的胸腹部,以緩解肝部疼痛并為他熱上牛奶,但他喝了就吐,身體機能開始衰竭。

為了挽救父親我聯系醫(yī)院欲再次入院治療,但倔強的父親認為治療已經沒有必要,之后偷偷地回了老家,我知道父親的日子越來越少,他怕突然去世在城里給我?guī)聿槐恪?/p>

2020年7月19日晚,父親體能已經消耗殆盡,盡管如此他還不停地叮囑我收拾好老家的農具,唯恐后面過事丟掉了,并叮囑我安排好母親今后的生活。我再次說服了父親將他送到中醫(yī)院治療,7月20日下午當我趕到醫(yī)院時父親已經數度昏迷,輸入的液體不能吸收,病魔吞噬了他的整個軀體。次日凌晨2時父親在我熟睡中,在姐姐撕心裂肺的痛哭中,帶著病痛走到了他71歲的終點。

編輯:吳樹權責任編輯:吳樹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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